【春秋雜論】覆面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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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嚴陽

「覆面」，掩面也，一般人面對難以置信的事實，有可能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掩飾內心的尷尬或痛苦。「著床」之「床」，在古代為坐具，類似於椅子；「著床」，即伏在椅子上的意思。

在本文中，「覆面著床」的人是誰呢？是晉明帝司馬紹。

劉義慶在《世說新語．尤悔》中，為我們交代了前因後果：王導和溫嶠一起謁見晉明帝，晉明帝問溫嶠前代統一天下的原因是什麼，溫嶠沒有回答。一會兒，王導說：「溫嶠年輕，還不熟悉這一段往事，請允許臣為陛下說明。」王導便一一述說晉宣王創業時，誅滅望族，寵信並栽培贊成自己的人，以及晉文王晚年殺高貴鄉公的事。晉明帝聽後，掩面伏在坐椅子上說：「如果像您說的那樣，皇位怎麼能長久呢？」

王導和溫嶠是晉明帝身邊的兩位得力大臣，晉明帝想了解前人統一天下的原因，為治理朝政提供可鑒之資，溫嶠感受到這個問題的敏感性，沒有即刻回答。

作為開國元勛的王導這時候開口了，讓人震驚的是，他回答這個問題時，採取直言不加掩飾的做法。而過去所發生的一切，無疑是觸目驚心、充滿血腥的氣息：晉宣王司馬懿誅滅閥門世家，晉文王司馬昭殺掉高貴鄉公曹髦……

其實，在中國封建社會時代，朝代的更替不無充滿殺氣、充滿血腥，這一切對於年輕的晉明帝來說，還沒有足以承受這些的心理準備，因此他「覆面著床」，說出「這樣得來的龍椅坐不久」的觀點，也讓我們深刻反思，任何權力的獲得，應該具有一定的合法性。

一般而言，涉及皇帝崛起緣由之類的問題，是有高度的敏感性，為人臣者，明智的做法是竭力回避。王導非但沒有選擇回避，反而是實話實說，這應該與東晉時，皇室的勢力不彰，王氏家族的勢力十分強大有關，現實情況反映了歷史上「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因此，王導對晉明帝直言不諱，自有其特殊背景，或許他別有用意：司馬氏的龍椅來得沒那麼正當，想要皇位長久，必須好自為之。

晉明帝後來在他在位的四年間，處理權臣世家的權力分配，尤其是王惇叛亂之善後的問題上，十分睿智。王惇之亂平定後，他一方面下令不再問罪於王惇一眾官屬，安撫了王氏在朝廷中的其他人，也避免了更大的混亂；另一方面，他重整各州形勢，分別以應詹為江州刺史、劉遐為徐州刺史、陶侃為荊州刺史、王舒為湘州刺史，消除了琅琊王氏宗族占據諸州以凌弱皇室的失衡情形。

因此，晉明帝的「覆面著床」，反映出他這個皇帝跟歷史上很多的皇帝，包括他的先輩、晉朝的創立者們，從個性到思想是有些不一樣的──這樣的皇帝，人性尚存。然而遺憾的是，他在二十七歲就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