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雜論】一聲嘆息 迴響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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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兆貴

喝采這件事，古今中外皆然。當人們看到了令人激動的精采場面，就會不由自主地鼓掌與叫好。被喝采的人，是慶幸的，也是愉悅的。稀罕的是，發生在公元前五百多年前的一次喝采，引來的卻是一聲嘆息。這聲嘆息，迴響千年，至今仍餘音在耳，發人深省。

這天，齊景公請群臣喝酒。乘著酒興，景公拉弓射箭，不料一箭飛出靶外，堂上的人本該發出惋惜的唏噓，孰知卻不約而同地高聲叫起好來。景公氣得臉色都變了，不由得長嘆一聲。

這時，弦章走進來。景公對他說，弦章啊，晏子去世至今已十七年了，就再也沒有聽人批評過我的不是。剛才，我射出的箭明明脫靶了，居然還是一片喝采聲，整齊得就像同一張嘴巴喊出來的。

弦章回答說，這當然是群臣的不是。他們的才智，不足以發現您的過失；他們的勇氣，不足以冒犯您的威嚴，正因如此，才有了那麼一致的叫好。

我聽說，君王喜好什麼衣飾，臣子們就穿戴什麼樣的衣飾；君王喜好什麼樣的食品，臣子們就吃什麼樣的食品。就像尺蠖這種蟲子一樣，吃了黃色的葉子，身體就變黃了；吃了綠色的葉子，身體就變綠了，群臣之所以這麼諂媚，大概同君王喜歡聽奉承話有關係吧？正如後來孟子所說：「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景公說：「是的，你分析得對。」這時，恰好有漁民送鮮魚進來，景公就從中撥出五十車鮮魚賞賜給弦章。

弦章是春秋時齊國人，字子旗。史書關於他的記載雖然不是很多，但從一些片段中可以看出，弦章是一位廉潔奉公的大夫，也是個直腸子。

據《晏子春秋》記載，齊景公好飲，連喝了七天七夜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大夫弦章直言相勸說，請您停下來吧，要不然就把我殺了。晏子入見，景公對他說，弦章讓我停止飲酒，否則以死相逼。若聽他的，那不就被臣子要挾了？若不聽他的，又不捨他死。晏子回答，弦章能遇到您這樣的國君，真是太幸運了！假使遇到夏桀、殷紂那樣的暴君，他早就被殺了。於是，景公就停止了飲酒。相比較而言，晏子的勸諫方式比弦章更奏效。

大概是想起了晏子的輔政方式，弦章覺得，晏子在世時，之所以一再辭賞，為的就是理直氣壯地匡正君王的過失。於是，弦章載魚回家，走到半路，又折回頭，謝絕了景公的賞賜，無非是說明，想得到這些魚的人，正是剛才齊聲叫好的那一類，您千萬別把我算在內。

關於齊景公的功過是非，在此暫且不論，但他在群臣的喝采後發出的這聲嘆息，讓人隱約感覺到，當年的場景，至今仍不少見。官場也好，職場也好，總有一些人唯馬首是瞻，不敢有絲毫的違背，個中因由，可想而知。安徒生童話中，〈國王的新衣〉說的不就是這種現象嗎？在位高權重的舞台上，一些連孩童都騙不了的把戲，卻不時地成功上演，又怎一聲嘆息了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