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鐘聲】 堂堂溪水濟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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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羿瓅

李白有多愛喝酒，大家都知道，杜甫〈飲中八仙歌〉裡說：「李白斗酒（斗酒一作「一斗」）詩百篇」，可以喝到皇帝派人來叫也不走，甚至「自稱臣是酒中仙」。然而這次面對朋友招待的美酒佳餚，卻停下杯筷，難飲難食；拔出寶劍環顧四周，心中一片茫然。

此乃李白〈行路難〉描寫的心情：「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羞通「饈」；直同「值」）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到底什麼事讓他鬱悶若此？想當初懷著遠大抱負，奉詔入京，離鄉時還狂語：「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何其自信滿滿！未料不受玄宗重用，權臣讒言不停毀謗，才兩年就遭「賜金放還」，等於是被涼薄的資遣了。

天才詩人被逼出長安，朋友為其惋惜，餞行宴上，李白心情憂悶，寫下了〈行路難〉三首。「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前路難行，正確的路到底在哪裡？他舉具象的景況來形容仕途之艱，一抒憤慨之懷。但他是積極樂觀的，一想到姜太公、伊尹能遇上伯樂，便又覺得哪怕懷才不遇，也要保持著本色與理想。接著是千古名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他想，總有一天，自己定能乘長風、破巨浪，在滄海中高掛起雲帆，勇往直前，施展抱負！充滿了浪漫派的豪邁風情。人生之路確實充滿荊棘，但若遇上困厄便沉淪、自憐而不起，也就確實再沒有一絲機會了。

有條小溪跑在群山萬嶺間，左轉右拐，因為山嶺總是東擋西攔，阻礙它奔流；這卻使得溪水更努力，不願示弱，日以繼夜的流淌、喧叫，甚至怒吼。勢不可擋的小溪，果然崇山峻嶺也攔不住。它執著的奔馳，直到山腳盡頭，終於坦蕩的，盛大的衝出前村，流向廣闊前方。

這是南宋詩人楊萬里〈桂源鋪〉所描述的：「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景象十分壯觀，意象也值得咀嚼。山與水，在一般意義上是和諧的，此詩卻營造二者間的矛盾，以突顯人生的險阻與衝擊；此外，還烘托出這股抑制力量既大又眾，「萬山」對上「一溪」，且是「不許」它奔流的高高在上、無所不用其極要「攔」住的決心。是不是像極了現實社會上的霸道、威權、強勢、專制？

然而，水向下向前流，乃大自然不變的法則，溪水意志堅強，日夜不停的「奔」與「喧」，萬山終於阻止不了，溪水也就迎來了「堂堂出前村」的壯闊場面。這是只要努力，不輕言放棄，生命遲早會尋到出路或一切都該順應自然的象徵。此詩著實寓意深遠，今人則多愛另一層延伸意義：社會潮流大勢所趨，不是任何強權可以完全壓制的。

人生最不缺乏的就是阻礙，一路上總是有那麼多人事物等著為難你、阻攔你、逼迫你，或讓你在岔路中做出錯誤的選擇，被挫敗感籠罩。所以，我們精神力量必須強大，務必想方設法掙脫苦悶，然後解決障礙、踏平崎嶇，等來改變的契機。

總而言之，就算歷盡坎坷，也依然要懷抱壯志，期待奮鬥後進入坦途，就會像楊萬里的「堂堂溪水」了，但不只能「出前村」，還能奔入李白「直掛雲帆濟滄海」那種橫渡大洋，到達理想彼岸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