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評析】西方眼中的海外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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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尚智

中國歷史與資本主義的關係，長期受到學界的關注，而西方學者對於海外華商的討論，也與這個學術史脈絡相關。英國高偉定（S. Gordon Redding）是西方學界研究華人商業活動的重要學者，其代表作《The Spirit of Chinese capitalism（華人資本主義精神）》一九九○年出版，也是學界在華商研究的開創性作品。

他關注華人企業的時間很早，且早期在香港百貨業有多年實務管理經驗。一九七三年取得曼徹斯特商學院博士學位後，開始在香港大學為華人經理們授課長達二十餘年，為該校商學院創辦人並曾任院長。高偉定的學術專長主要是亞洲企業體系的比較，特別是中、日、韓等國的情況，尤以「華人資本主義」研究最為著名。

二十世紀末以來，東亞經濟實力逐步崛起，學界對於華商研究也有更多的研究成果，然而此書的原創性觀點仍具啟發性。他在本書所謂的「海外華人」，包括香港、台灣，以及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印尼與菲律賓等東南亞諸國的華人。高偉定認為，海外華商深受儒家的文化薰陶，並以家族企業為主。他在序文表明，此書受到馬克斯．韋伯（Max Weber）《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影響，他欲探討華人的資本主義精神，也就是描繪這些擔任高階經理人的海外華人之內心信念與價值觀。

作者認為，華人透過中文的思惟，認識這個世界的途徑與西方截然不同。雖然中國沒有發展出西方式的科學方法與工業革命，但華人的「通情達理」（reasonableness），即不採取正規的步驟，而是吸收各種訊息後，憑本身的經驗、靈感與直覺下決定，或許比西方的「理性」（reason）更為高明與人性。

相對於西方的個人主義，華人相當依賴以感情連結的人際網絡：第一種是宗族的與同鄉的認同，而方言是同鄉關係的黏著劑。第二種是個人的責任義務網絡，包括同學或朋友等關係；這種人際網絡往往是生意往來很重要的基礎，傳統上華人幾乎不跟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做生意。第三種則是在某些國家相當重要的，也就是同為華人的凝聚力。

作者歸納出三個互有關聯而非獨立存在的主因：一、傳統社會對財富缺乏保障，以及對圈外人不信任的雙重「不安全感」。二、基於儒家歷史傳統、尊重權威的「家父長制」。三、使理性與專業管理制度難以發揮的「人情主義」。家族企業是華商傳統而普遍的企業類型，特色是經營權與所有權不分，由擁有企業的家族牢牢掌握，不利專業經理人的管理，因此企業主傾向集權管理與任人唯親，往往壓抑基層員工的才能，而且企業通常只能保持中小型規模。

總結來看，作者從四個面向說明海外華人在世界的地位：一、對西方企業來說，海外華人在生產上的優勢（降低成本）與行銷上的劣勢（建立品牌），都值得重視。二、對中國本土而言，海外華人對資本主義的認識，可以是一種經濟發展的助力。前兩者都是實際的商業價值。三、開拓在組織管理理論的領域，有別於日本式管理，建立另一種亞洲模式的可能性。四、是回到韋伯開啟的經濟文化研究，指出海外華人在經濟上的價值觀，其根源是自身的文化傳統。後兩者是作者期待的學術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