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鐘聲】 只要生機不滅─豐子愷
文/湯崇玲喜歡豐子愷的畫與文,圓圓的筆觸,胖胖的孩子與笑呵呵的大人,旁邊再跳出一隻貓,配上幽默的文字,儼然就是一幅「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風情畫。
豐子愷(一八九六─一九七五)原名豐潤,浙江常德人,從小生長於豐盛富裕、水路便利的石門灣。嚴厲的父親是清末最後的舉人,四十二歲逝於鴉片與肺炎交纏的病榻,少時便有「畫家」美名的豐子愷得以自由成長。
就讀浙江第一師範學校期間師從李叔同、夏丏尊,在兩位恩師的教導下,繪畫寫作能力俱增,畢業後到日本留學,在書肆看到竹九夢二的畫,於是開啟他的漫畫之路。
所謂「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講的或許就是豐子愷,二十一歲結婚後就患了「子煩惱」,幾乎一年生一個孩子,生活壓力頗大,但他仍是孩子們理想中的好爸爸,他看著孩子、寫著孩子、畫著孩子,向來專事書文繪畫之人最怕的就是孩子上書桌,豐子愷卻能欣賞孩子們趁著他不在時爬上書桌玩毛筆寫字畫畫之搗蛋能事。
孩子儼然成了豐子愷文學藝術的泉源,童話〈有情世界〉就是看到寶寶為凳子穿鞋、與泥娃娃相罵而起的聯想,於是他讓月亮姐姐帶著寶寶到山頂野餐,還拿出花生、巧克力與蒲公英、松樹、白雲分享,讓身邊的動植物們開心不已。
由於善經營,豐子愷三十多歲就退休回鄉專事創作,住進精心設計「高大、軒敞、明爽,具有深沉樸素之美」的新居緣緣堂。乍來的中日戰爭看似打斷他的安樂日子,緣緣堂也遭炸毀,但他卻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反思江南的浩劫。帶著一家十口逃難,他並未失去平安,以〈藝術的逃難〉自我調侃,也能以孩子抽離現實的視角來看逃難中搭船、相聚之樂,甚至興味十足的描寫〈沙坪的鵝〉,把那隻又驕傲又凶惡的大白鵝寫得活靈活現!他總能以獨具的藝術眼光描繪日常生活的恩典。
中日戰爭結束,國共內戰即至,豐子愷與女兒曾於一九四八年來台,遍遊陽明山、阿里山、日月潭等地方,表面上說是觀光,實際上卻是勘查移居的可能性。可惜,台灣沒有道地的紹興酒,豐子愷還是回到大陸!
如果說中日戰爭讓豐子愷感受到生活的艱辛,那麼文革就是貨真價實的苦難了。中共建國後,豐子愷位居高位,但是耿直不變。在上海市第二屆「文學藝術工作者大會」上,他指出中共文化政策的大剪刀會破壞藝術的自然發展,這發言引發注意,很快就有人以其散文〈阿咪〉中的貓伯伯,是影射毛澤東而羅織罪狀批鬥他。
豐子愷被列為「上海市十大重點批判對象」,不僅被批、被打、家被抄,還曾被人用熱漿糊從背澆下,他仍然開闊以對。留了十多年的鬍子被剪,他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與積雪共眠,他笑稱「地當床,天當被,還有一河冰洗臉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患難中老人創作不輟,因為「只要生機不滅,即使重遭天災人禍,暫被阻抑,終有抬頭的日子」,人間的真相是靜好歲月不長久,安穩現世未必有,但是生活卻可以有力,行路仍可以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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