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花集.紅樓夢】俺的睡情誰見?
小說第二十一回寫道:天明時,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來。不見紫鵑、翠縷二人,只見他姐妹兩個尚臥在衾內。那林黛玉嚴嚴密密裹著一幅杏子紅綾被,安穩合目而睡;史湘雲卻一把青絲拖於枕畔,被只齊胸,一彎雪白的膀子撂於被外,又帶著兩個金鐲子。寶玉見了,嘆道:「睡覺還是不老實!回來風吹了,又嚷肩窩疼了。」一面說,一面輕輕的替她蓋上。史湘雲的濃髮白臂與金鐲相映,則又是作者很真實的局部特寫,而且巧妙地與林黛玉做了對照。而這段寫寶玉的窺視,藉以在心中評價心上人與另一美人的對照,非常神似日本《源氏物語》中,源氏偷看空蟬與軒端荻對弈的情景:
源氏公子只為了一解相思之苦,所以悄悄地從邊門口進來,鑽進簾子和格子門之間的狹縫,凝視內室的情景。
「那靠著中柱朝西打橫坐著的,正是我的意中人空蟬!」他仔細窺看:但見空蟬今天穿著深紫色花綢衫,身材纖細,姿態淡雅清新,臉面不由自主地掩映閃躲,因此教人看不分明,而且空蟬甚至連雙手都時時藏進衣袖;但是與她下圍棋的另一人卻是全身都令人看得清楚的。
這軒端荻如今穿著白色薄絹衫,再隨隨便便地披著一件紫紅色外掛,腰上束著紅色裙帶,不僅紅白相間,顏色亮眼,而且裙帶以上的領子是開敞的,故而露出一片雪白胸脯,膚色則潔皙可人,體態渾圓,身量修長,額髮分明,唇邊眼梢流露出無限愛嬌,樣子又很是落拓不羈,如此姿態可說是十分豔麗!
附帶一提,日本平安王朝時期,女人長髮垂肩,當時人們最愛欣賞的就是長髮垂肩處的光潤,而軒端荻的髮絲垂肩處,也處理得很美!因此,面對著這樣一個意想之外的美人兒,源氏公子很興味地欣賞著,只不過仍有所評斷:「能再稍稍穩重些更好。」
如此看來,兩部鉅著的作者都有相似的敘事趣味:不正面描寫男主角的意中人,卻濃重地刻畫女主人公身旁異軍突起的美人兒,似乎也給予讀者超出期待視野的新鮮觀感,如此避重就輕的錯落筆致,也很值得我們細心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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