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鐘聲】 我們需要地壇史鐵生
文/湯崇玲一直有點遺憾台灣認識史鐵生(一九五一~二○一○)的讀者實在太少了,如果有更多人知道史鐵生與他的地壇,或許人們不必花那麼大的力氣營造看來歲月靜好卻終將荒蕪的表象,或許會有更多人願意冒險進入那群樹亂離的地壇,看看荒園中的自己與人。
二十一歲,還是最狂妄最瘋迷籃球的年紀,史鐵生卻癱了雙腿,從此他的人生走離了知青上山下海的集體命運,〈我與地壇〉寫出當時什麼出路都找不到的他,進入了上帝為他預備的荒僻園子──讓人逃避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四百年來,地壇在那裡等著他,當他終於明白「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於是他放下求死的念頭,搖著輪椅從地壇中走出一條新路。
史鐵生自嘲「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殘疾,是他創作的一大課題,也是他叩問文學、哲學、信仰的敲門磚。史鐵生不斷思想著殘疾的意義與價值,愈是尋求愈是明白,他說:「假如世界上沒有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麼?……所有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恐怕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潭死水……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一次對了。」
的確,上帝的大劇目需要一齣又一齣個人苦難的小劇本,這些小劇本彼此交織,個人的苦難似乎就不再那麼大了。地壇裡的長跑者、一高一矮的右派夫妻、弱智的美少女、窺探著的母親……史鐵生看著這些劇本,喟嘆無言中,滿懷的悲憤也就放下了。
史鐵生還反思人在苦難中的責任──罪,他不讓苦難停留在不得不接受的無奈中,他更要叩問人性、命運與價值,〈原罪.宿命〉透過層層疊疊的鏡子看著窗外編織神話的十叔,當他直面窗外世界真相時,卻也要看見自己這癱子竟然無法接納矮子歌者;青年莫非抽絲剝繭前後思量車禍的時間與前因後果,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世界沒有巧合,癱瘓乃屬必然。但那曾經不可一世的莫非真的無辜嗎?
許多人說史鐵生的作品都有著自傳性色彩,早期「實」的抒寫,漸漸成為後來「虛」的藍本,自傳性小說《務虛筆記》將史鐵生變成了小說中的F、L、C、WR、Z……重複交錯的人和結構,卻又生出一個又一個獨具生命的人物,史鐵生說:「我在我的生命旅程中經過他們。但,印象裡的並不是真確的他們,而是真確的我的種種心緒。」
史鐵生用他的殘疾和一個個渺小的人物,寫大時代與個人的罪與愛,地壇裡,人與自己的軟弱相遇,於是人也可以進入他人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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